[轉貼]倪匡科幻小說-地 底 奇 人

版主: distears, 紫鳶.幽影幻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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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谷川一真
 
文章: 16
註冊時間: 2006-06-30 3:21 pm
來自: 水色

[轉貼]倪匡科幻小說-地 底 奇 人

文章長谷川一真 » 2006-07-01 4:23 am

地 底 奇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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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奇人」這本書,要作相當詳細的說明才行。這個故事,當日在明報副刊刊出時
,就以「地底奇人」為名。目的,是想寫一些中國傳統幫會中的奇人,結果,也還是
只寫成了一個傳奇故事。

這個故事有它的重要性,因為在這個故事中,引出了衛斯理故事中一個極其重要的人
物:白素。

白素在這個故事出場,和衛斯理認識,一直發展下去,到後來,受讀者喜愛程度,尤
在衛斯理之上了!

這故事寫得相當長,本來想刪去一半,可是發現極困難,只好將之分成兩半,前一半
是「地底奇人」,後一半,索性另外冠以他名,事實上,是上下兩冊的另一形式。

衛斯理
一九八六、八、十三凌晨

第一部:奇異的盲者和紙摺的猴子

天氣十分悶熱,炎陽灼人。我坐在寫字樓的辦公桌前,向下面的行人望去,只見途
人匆匆,大城市就是這樣,幾乎每個人都沒有空,每個人的時間都不夠用。

但我在這幾個月來,卻是一個例外。

從巴斯契亞回來之後,我一直想忘記那整件事情。

但是我卻做不到。我眼前老是浮起黎明玫的影子來。她伴著鑽石花,長眠地下,結
束了傳奇的一生。

直到這個月,我才稍為振作點精神,每日上午,來寫字樓坐坐。在我的出入口公司
中,我有一間私人的辦公室,我只是來坐坐,因為對於出入口的業務,我一竅不通,一
切自有我的經理負責。

這一天,正當我望著街中的時候,桌上的傳話機,突然響起了女秘書蔡小姐的聲音
,道:「衛先生,有客人要見你。」

「客人?」我反問:「我沒有約過任何人來見我啊?」

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地燭處一隅,所以我幾乎摒絕了一切交際,當然更不會約人來公
司見我的。

「衛先生,你是沒有約任何人,但是那客人卻說非見人不可。」

「好吧。」我想了一想:「是甚麼樣的人?」

「是一個——應該是兩個——」蔡小姐的聲音非常猶豫。

「蔡小姐,今天你收到幾封情書?」我開玩笑地問她。蔡小姐是這幢大廈之中有名
的美女,全大廈中寫字樓的職員,包括已婚的與未婚的,都以能邀請到她去吃飯而為榮


她說得那樣含糊,甚至連客人是一個人或兩個人都分不清楚,大概今天又有了太多
的約會,令得她無所適從,我像是可以看到她臉紅了起來一樣,為了不使她太難堪。我
立即道:「請客人進來吧!」

「全都進來?」她猶豫著。

「究竟有幾個人?」我也有點不耐煩了。

「衛先生,要見你的,只是一個,但是我怕他們兩人,一齊要進來。」蔡小姐如此
回答,她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

在那一剎那,我陡地想起,她這樣說,是不是來人正威迫著她呢?我的警覺性立時
提高,沉聲道:「請他們一齊進來!」

對這件事情作出決定後,我關掉了傳話機,立即拉開抽屜,抽屜中放著那柄象牙柄
的手槍,同時,我按動了辦公桌上的一個鈕,原來鋪在桌上的一塊玻璃,豎了起來,擋
在我的面前。

這是一塊不碎玻璃,可以當得起點四五口徑的手槍近距離的射擊,它也曾救過我一
次命的。

我在蔡小姐的語音中,聽出了事情有些不尋常,因此我才立即作好準備,將那塊避
彈安全玻璃,豎在我的面前的,這塊玻璃,因為室內光線巧妙的佈置,如果不是仔細看
,是很難發現的。如果來人心懷不軌,一進門,就拔槍向我射擊的話,那麼,他的槍彈
射不中我,而只是擊在避彈玻璃上,我就可以從容還擊了。上一次,避彈玻璃救了我的
性命,就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所發生的事。我準備好了沒有多久,門上便響起了「卜卜」
的聲音,我沉住了氣,道:「進來。」我看著門柄旋動,門被推了開來,一時之間,我
的心情,也不免十分緊張。可是片刻之間,我卻感到面上一陣熱辣辣的發燒!我的生活
,令得我的神經,太過似病態地緊張,進來的並不是我想像中的甚麼「匪徒」,同時,
我也完全明白了蔡小姐的話。

進來的是兩個人,可是要見我的只是一個人,而兩個人又必須一起進來。

這一切,全都非常簡單,因為兩個人中,有一個是盲者,沒有另一個人的帶引,他
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的環境中走動!那盲者是一個老年人,大約已有六十歲以上年紀,穿
著一套純白色的唐裝,手中握著一根雕刻得極其精緻,鑲著象牙頭的手仗。

他的上衣袋中,露出一條金錶練,還扣著一小塊翡翠的鍊墜,這一切,都表示他是
一個非常富有的人。他一進門,便除下了黑眼鏡,所以我立即可以看出他是瞎子。

那引他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校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這樣的兩個人,當然不會用暴力來對付我的,我立即令防彈玻璃又平鋪在桌上,又
關上了抽屜。

那時候,我卻又不免奇怪起來:這個老者,他來找我做甚麼?

他進來之後,手杖向前點了一點,走前了一步,我欠身道:「請坐,請坐。」

他坐了下來,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張名片,交給了小女孩,小女孩又交給了我,我接
過一看,只見上面印著三個字:于廷文。

這三個字,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我從來也未曾聽說過這樣的一個名字。

我又仔細地向他打量了一下,一面客套著,一面在猜度他的來意。

我剛才的緊張,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因為我從科西嘉回來之後,除了滿懷悵
惘之外,甚麼也沒有得到,可是,另有一些人,卻以為我已然得了寶藏,正要想向我分
肥!而那些想向我分一杯羹的人,又都是一些亡命匪徒,一旦相逢,便隨時都有大戰的
可能。

客套了一陣之後,我單刀直入地問:「于先生,你來見我,究竟是為了甚麼?」

于廷文順著我聲音發出的方向,用他顯然看不到任何東西的眼睛望著我,徐徐地道
:「有一筆大買賣要找你談一談」我立即道:「于先生。你找錯人了,你不應該找我,
而應該去找經理。」

于廷文突然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十分宏亮,令得我已然鬆弛了的神經又緊張了起來
。他笑了好一會,才道:「衛老弟,這筆大買賣,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才能夠做成功!


他對我的稱呼,又令得我吃了一驚,我已然知道他絕不是尋常的人物,我的手輕輕
在寫字檯的另一個掣上,按了一按,一架性能極好的錄音機,已然開始了工作。

我會意地笑了笑,同時我也相信,于廷文一定不是他真的名字,我道:「于先生,
你既然來找我,當然應該知道,我有的時候固然不是太守法,但都只限於懲戒一些法律
所無法制裁的壞蛋,至於太過份的事情,我是絕不會做的!」

于廷文並不立即回答,他向身邊的小女孩道:「給我一支煙。」

那小女孩在茶几上的煙盒中,取出了一枝煙出來,他接了過來,點著了火,深深地
吸了一口,道:「衛老弟,完全不用犯法。」

「噢,真的?」我的語調。十分懶洋洋。

他突然向前欠了欠身,道:「那是一大批金條,各國的紙幣,」他的聲音急促起來
,道:「還有許多,那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這些完全是無主之物,我們可以——」

我不等他講完,便大聲地叫了起來,道:「不!」他陡地一呆。我立即又道:「又
是甚麼寶藏麼?于先生,對不起得很,我要失陪了。」

于廷文立即站了起來,又呆了一會,像是在自言自語,道:「難道我找錯人了?」

我經過了尋找隆美爾寶藏這一連串的事以後,我相信今後,再有甚麼人,向我提起
甚麼寶藏的話,我都會同樣地,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的!

于廷文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那使他膠東口音更濃,他道:「老弟,你甚至於不
願意聽我說一說?」我道:「對不起,我不願意。」他嘆了一口氣,道:「好!」他並
沒有再耽擱下去,一轉身就出了門。

我在他走了之後,將錄音帶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突然之間,我閃過了一個念頭
,因為我在于廷文的聲音之中,不但發現了極度的失望,而且,還發現了相當程度的恐
懼!

我連忙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對方聽電話的,是一個一心希望做偵探的年輕人,他就
在我的公司中做事,有著極其靈活的頭腦,他的名字叫郭則清。

我一等電話接通,立即道:「小郭,是我,剛才從我辦公室出去的那一老一少,你
注意到了沒有?」

「當然,那個年老的,可能是一個退休了的財閥,但是他的出身,不會太好,因為
他的手很粗,而且……」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不等他再詳細地分析下去,便道:「好,你立即去跟蹤他,不要讓他發覺。」郭
則清興奮地答應著。我收了線,從窗口向外望去,只見于廷文和那小女孩,已然到了對
面馬路,他們在對面馬路站了一會,像是無所適從一樣。接著,我便看到郭則清也穿過
了馬路。

于廷文向前慢慢地走著,郭則清跟在後面,不一會,他們三人,已然沒入在人的哄
流之中,看不到了,我打了一個呵欠,又在椅上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我走出了辦公室,向蔡小姐道:「小郭來找我,叫他打電話到我家中去
。」

蔡小姐顯然還記得剛才的話,紅著臉點了點頭,她的確十分美麗,而且很端莊,難
怪整座大廈中的男于,都為她著迷。

沒有多久,我便回到了家中,和約好了約三個朋友,玩著橋牌。我根本已經將于廷
文的事,完全忘記了。等到我三個朋友告辭,看了看鐘,已然是將近下午五點了,可是
郭則清卻還沒有打電話來。我立即打電話回公司,公司中的人回答我,他還沒有回來。

我想了一想,覺得事情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于廷文是財迷心竅的瘋子,他和我講
的話,絕無意義。另一個是,他講的話,實有其事。當我派小郭去跟蹤他的時候,當然
我心中認定于廷文是第一類的那種人。

可是如今看來,我的估計不對了,我使郭則清投入了一個極大的危險之中。

我開始為小郭耽心起來。而這種耽心,越來越甚,一直到午夜,電話鈴聲才大震起
來,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了聽筒,道:「小郭麼?」「不是小郭,小郭出事了!」
那正是我經理的聲音,我吃了一驚,道:「他出了甚麼事?他如今在那裏?」「在醫院
中,他受了重傷,你快來!」

「老天!」我不由自己叫了起來,向外看去,天正在下雨,我也來不及更換衣服,
就在睡衣外面,穿上了一件雨衣,駕著車,在午夜寂靜的道路上飛馳著,二十分鐘後,
我已然到了醫院。

兩個警方的人員,已然在等著我,一個是李警官,我們很熟的。我立即問:「小郭
在那裏,他出了甚麼事?我可以見他麼?」因為我當時委實是人緊張了,所以顧不得甚
麼禮貌,就這樣氣急敗壞地追問。

他尚未回答,一個醫生已然走了出來,道:「恐怕你不能夠。」

我吃了一驚,道:「甚麼?他……他……」我甚至沒有勇氣將「死了」兩個字說出
來。因為,如果郭則清死了的話,那麼,這個有頭腦,有前途的年經人,便等於是我派
他去送死的!醫生想了一想,道:「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他的傷非常奇怪,像是被人
放在打樁機上,用力壓過一樣:內臟、骨節,都受到損害,有內出血的現象……」

我不等醫生講完,便知道小郭是受了甚麼傷的,他當然不是被人放在打樁機下壓傷
的,而是被身懷高明的中國武術的人打傷的!

小郭雖然也跟著我練過幾天拳術,但是如果他遇到了身懷絕技的高手,他能夠不立
即死亡,已然是十分僥倖的事了。我立即問道:「照你看來,他不妨事麼?」

醫生遲疑地搖了搖頭,道:「很難說,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情況還沒有惡劣的變化
,那麼便算是脫離了危險期了。」

李警官立即道:「警方要向他問話,因為另外有一件命案,要聽聽他的意見。」「
另外有一件命案?」我感到越來越不尋常。醫生道:「我看至少在一個月內,你這個目
的,不能達到,而且在一個月後,能不能達到目的,還成疑問。」

我和李警官齊聲問道:「為甚麼?」

醫生道:「他傷得非常重,他能夠活下來,幾乎是一個奇蹟。即使脫離了危險期,
他在一個月之間,絕不能開口,而在一個月之後,他是不是會因為腦都震盪過劇而失去
一切記憶,他沒有辦法預料,根據醫例,像他這樣重傷的人,被救活之後,成為白痴的
,佔百分之四十,失憶的,佔百分之五十六……」

醫生說到這裏,攤了攤手,不再說下去。李警官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道:「我們
出去再說吧!」我心中充滿了疑問。根據醫生的說法,即使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小郭完
全復原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四這麼少!

我和李警官一齊來到警車上,各自點著了支煙,靜默了好一會,他才道:「郭則清
是你公司中的職員?」我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又問道:「他平時為人怎麼樣?
」我道:「很好,聰明、有頭腦、動力,有時不免有點童心,但不失為一個有前途的好
青年。」

李警官苦笑了一下,道:「童心?當真一點不錯,你看,這是我們發現他時,他抓
在手中的東西!」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了公事皮包,遞給了我一樣東西。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這……這是甚麼意思?」李警官聳了聳肩,
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誰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我又仔細地看那東西,那是一隻用白卡紙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學三四年級學生的
玩意兒,約莫有十公分長,四公分寬。郭則清雖然有童心,但是卻還不至於到這地步,
我翻來覆去地看著都隻紙摺的猴子,當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緣由,但是我卻想不出來是
甚麼道理。

我不想將那紙摺的猴子立即交還,我只是問:「你們是在那裏發現他的?」李警官
道:「在郊外,一條非常冷僻的小徑旁,九時左右,附近的鄰人,打電話投訴聽到救命
的叫聲,天下著雨,搜索很難進行,直到近十一時,我們才發現他,和另一個屍體。」

「另一個屍體?」我一面用心地觀察著那隻白卡紙摺成的猴子,一面問道:「是誰
?」

「我們沒有法子辨別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脫去了,他是一個瞎子。」

「一個瞎子?」我幾乎叫了起來。「是的,約莫有六十上下年紀,沒有任何可以證
明他身份的線索,但郭則清的衣袋中,卻有著他的名片,使我們知道他是誰。」「那隻
紙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緊緊地抓著,我們要用力弄開他的手指,才能取下來——」他見到我不
斷地在翻來覆去地看著那紙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講話,道:「怎麼,這猴子中有甚麼
秘密麼?」

我將那紙摺的猴子還了給他,道:「抱歉得很,我發現不出甚麼,或許將它拆開來
,可以有點線索。」我在將那紙摺的猴子還給他的時候,大拇指在一邊上,用力地捺了
一下。

這又是我「非法的舉動」之一,因為實際上,我已然發現了一點線索,我的舉動,
是消滅了這一點線索!因為我想憑我自己的力量,來懲戒傷害小郭的兇徒。

我所發現的線索,是在那紙猴子上,有著指甲劃過的痕跡。

那些痕跡雖然很淡,但是已足夠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個英文字,和兩個阿刺伯數
字。當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跡,便消失去了。那個英文字,是一個
人名「湯姆生」,而那兩個阿刺伯字,則是一個「2」,一個「5」字,我記得,兩個
字離得很遠,那當然是郭則清還清醒的時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蹤于廷文的過程之中,曾經遇到過一些甚麼事。而這個經過,可能
至少在一個月後,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遠是一個謎。如今,我知道的,是于廷又
已然死了,而郭則猜留下了「湯姆生25」幾個字,我就要在這一些線索中,去發現這
個可能永遠是一個謎的真實都分!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困難工作,我捧著頭,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兩個字是甚麼
意思,而對於整件事的經過,仍然是一團糟。

我開了一瓶凍啤酒,作為早餐,打電話到醫院中,謝天謝地,小郭的傷勢,沒有惡
劣的變化,也就是說,他已然渡過了危險期。困擾了我半夜的「湯姆生25」究竟是甚
麼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來。

當然,我還有一個線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線索,那便是那個帶領于廷文來
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記得她是穿了校服來的,而且我更記得她繡在校服上的徽號是甚麼
學校。

我洗了一個凍水浴,靜坐了二十分鐘,一夜未睡的疲勞,立時驅散(這絕不是甚麼
「神話」,二十分鐘的靜坐和調勻內息,也就是「內功」的修練,在內功有了基礎的人
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時的睡眠。)

然後,我再在書桌之前生了下來,計劃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沒有多久,便已然出
門,首先我到醫院中去看小郭。小郭仍然像正常人那樣地躺著,全身也仍然紮著紗布,
甚麼線索都不能提供。然後,我和警方通了一個電話,和一個便衣偵探,一起到了那家
學校,用了半小時的時間,我便找到了昨天來到我寫字樓的那個小女孩子。

我們作了如下的幾句談話:「昨天你帶來我辦公室的那個人,是你的甚麼人?」「
甚麼人?」她睜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你是怎麼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鬧市中過馬路是有危險的,我領他過馬路,他又請我帶他上來
,反正我考完了試,有的是時間,我就答應了他。」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話,只好離開了這家學校,又到發現小郭的地方,徘徊了將
近一個小時,仍然一點收穫也沒有。中午,我頹然地回到家中。

我絕不是一個好偵探,一個仔的偵探。必須要受過系統的訓練,而我所懂的,卻只
不過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慮著要請那幾個私家偵探朋友,來幫我忙查明這
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從我祖父時代起,就在我們家當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電報給我
,道:「十一點鐘送來的。」

我接過電報來一看,電報發自紐約。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來。我的朋友極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愛斯基摩村中,也有
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絕想不出,有甚麼人在紐約,會有緊要到這樣的事情。而必須拍
電報給我!

我想了並沒有多久,便拆開了信封,電文很長,只看稱呼,我已然一楞。那稱呼是
這樣的:「親愛的斑鳩蛋」!我幾乎按捺不住心頭怒火,這是我最感心煩的一天,但是
卻有人打了一封電報來給我,稱我為「親愛的斑鳩蛋」!我手一揮,想將那封電報,順
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電報將要脫手的一剎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鳩蛋」三
個字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遠到我自己也幾乎想不起來了,但是卻還有人記得。
那大概是我十四歲那年的事情吧,那時,我們還住在平靜的鄉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
野中找斑鳩蛋,卻被一條大蜈蚣在臉上爬過,腫著臉回到家中,塗上了黑色的樂膏,從
那個時候起,一直到我脫離了童年,人家只叫我「斑鳩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討厭這個
稱呼了,反而感到一陣親切的感覺。我展開電文,看下去,那電報就像信一樣,可見發
電人是如何地有錢而且不重視金錢。電文道:「你想不到我會打電報給你吧,我是誰,
你猜一猜。猜不到,請看最後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最
喜歡這一套!你猜我是誰啊?誰耐煩猜呢?我立即看電文最後的署名,那是再長也不能
長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花貓、八音鐘的破壞者、『珍珠鱗』的屠殺者和八哥兒的解剖
者。」我幾乎立即叫了出來:「老蔡!」老蔡傴著背,走了進來,我揚了揚手中的電報
,笑道:「老蔡,你猜這是誰拍來的?」

老蔡眨著眼睛。我道:「老蔡,你可還記得,將阿爺八音鐘拆成一個個齒輪的是誰
?將阿爹的八哥兒的舌頭拔掉的是甚麼人?將那對名貴的珍珠鱗金魚殺了的是誰?」

「紅紅!」老蔡拍手叫道:「她打電報來幹甚麼?不是要來吧,我的老天!」

紅紅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歲,父母都是美國留學生,有他們的「新法教育」,
在那種教育之下,紅紅就成了直到如今,連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當然不是三頭六
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記憶當中,她實是十分可愛。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腦袋和雙手。
你永遠不能估得到在她腦細胞活動之後,會有甚麼結果,你也永遠不知道她的雙手,在
將舉世罕見的各種金魚用水果刀割開之後。又會去做甚麼。那年夏天 (就是我成為「斑
鳩蛋」的那年 ),她曾和我一起,在鄉下渡過一個夏天,鄉下的女孩子,都只敢遠遠地
站著望她,而男孩子呢,離得她更遠!

我笑道:「讓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準備吧,她今天下午四
時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訴她,我沒有空,你去吧!」老蔡捧著頭,叫道:「老天,紅
紅要來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著我的居室,像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盜,立時要闖進來一樣,我
忍不住笑道:「老蔡,紅紅如今已長大,你還怕她作甚麼?」

「阿理!」老蔡苦笑著:「甚麼人都會改,紅紅,到了八十歲也是一樣。」

我道:「沒有法子,她來,我們不能不理,你到時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會
晚一些回來。」

老蔡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我匆匆地吃了飯,又駕車來到了辦公室。我再一次開動了錄音機,于廷文和我的對
話,又在我耳際響了起來,我確實聽出,于廷文在最後的一句話中,不但失望,而且,
還含著極大的恐懼。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無論如何,和我對他的建議一口拒絕,甚至連問也不問一
句有關的。我捧住了頭,感到極度的後悔。

但事已如此,後悔已然沒有用的了。我在辦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時間,已然
到了昨天于廷文來找我的時候,我的心中,陡地閃過一個念頭:與其在此呆坐,何不設
想一下,昨天郭則清跟蹤于廷文所經過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則清是從這裏
出發的,他受傷的地點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會有甚麼發現的!我一打定了主意
,立即便離開了辦公室,棄車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區,才截了一輛街車(因為
在想像中,于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將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車。可是,一直到
了目的地,還是一無發現,那地方我已然來過一次的了,這一次,我更詳細地檢查著,
這裏很荒涼,的確是行兇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已然被踐平,那當然是他們動武的
所在。可是我仔細地看了一下,卻發現比較深的腳印,只有一種,那是于廷文昨天所穿
的軟底鞋。

其餘的腳印,都很淺,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來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于
廷文死於內傷,是甚麼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麼可能留下那種較淺的腳印來?我背負雙手,不斷地徘徊著,忽
然間,我陡地停在一棵樹旁。

在那棵只有一握粗細的樹身上,以一枚棗核釘,釘著一件東西。那件東西,在茂密
的樹葉中,不是仔細尋找,的確不易發現。我立即竄向前去,那東西乃是一隻用白卡紙
摺成的猴子,長約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見過的那一隻一模一樣。

而那枚棗核釘,正釘在紙摺猴子的頭部,烏光閃閃,極之鋒銳。我看了沒有多久,
正想伸手將之取下來之際,突然間,我感到有甚麼不對,那是一種突如其來,幾乎是下
意識的感覺。

這一種感覺,是很難說得出所以然來的。而受過系統的中國武術訓練的人,對於這
一種感覺,也來得特別敏銳,就是武俠小說中所寫的「耳聽八方」。在剎那間,我感到
有一件物事,向我背後壓來。可能那只是一片落葉,也有可能,那是一隻大鐵鎚,總之
,是有東西,悄沒聲地向我背後,擊了過來。

我連忙轉過身來,橫掌當胸,準備反擊。可是當我轉過身來之後。我卻呆住了。

暮色籠罩,荒草悽悽,眼前竟甚麼東西也沒有!我絕不認為剛才那種難以言喻的感
覺,乃是幻覺,我呆了一呆,正想發話將剛才存心偷襲我的人引出來,突然間,我覺出
背後,掠起一股極其輕微的微風。那一絲微風,是來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轉
過身來時,背上一陣劇痛,已被甚麼東西,在我背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我衣服破裂,肌肉發燒,向前一個踉蹌,我並不立即站穩身形,反而
就勢向前撲倒,當然,我立即回頭看去。暮色益濃,我眼前仍是沒有任何敵人!這地方
,實在荒涼得可以,雖在盛暑,但是我卻生出了寒意!剛才那一擊之沉重,若不是我也
不是普通之輩的話,只怕早已昏了過去!可是,同我發出那一擊的人,卻影蹤全無!我
明白小郭何以會身受重傷的了,因為剛才那一擊,若是擊在他的身上,已然是可以令得
他昏迷不醒,像如今一樣!我仍然躺在地上,仰著頭,只有這樣,我才可以避免不被人
在背後偷襲。四周圍靜到了極點,我吸了一口氣,運氣鎮痛,冷冷地道:「怪不得人人
說臥虎藏龍,閣下剛才這一下偷襲,也確是出類拔萃!」我一面說,一面用銳利的目光
,四面搜索著,可是卻並無絲毫發現。

我的話,也得不到絲毫的回音,幾乎要以為剛才那一擊,是來自甚麼鬼怪的。

我又接連說了幾句話,想將對方激出來,但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天色越來越黑,
我小心地站了起來,我剛一站起,在黑暗之中,只見一條如蛇他似的影子,由一株樹上
掠出,一點聲息他沒有,又已然向我襲了過來!我連忙打橫跨出一步。

可是,那一條黑影的來勢,實是快到了極點!我剛一跨出,黑影也在我腰際,重重
地砸了一下,我連忙伸手去抓時,那條黑影,已然向樹上縮了回去,我正待向樹上撲去
之際,背後,又掠起了一股微風,不待我轉身,背心又重重地著了一下!

那一下,打得我眼前金星亂迸,胸口發甜,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

這時候。我已然毫無疑問,可以肯定,四周圍伏有本領高強的強敵,而且,還不只
一個!

他們當然是隱伏在樹上,而他們用來擊我的東西,可能是極長的長鞭,從我連中三
鞭的力道來看,這些人,每一個人,武術上的造詣,都可以和我相等,我極可能步于廷
文和郭則猜的後塵!

我一跌倒在地之後,心中迅速地轉著念頭,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來,這一次,
對方的攻擊,來得更快!

我才一站起,後頸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那一下,幾乎令我的頭骨折斷!我又再
次地仆跌在地,也在我倒地的剎那間,我已想出了應付的辦法,我倒地之後,呻吟了幾
聲,便屏住了氣息,一動不動。我裝成昏了過去。實則上,我那時與真的昏迷,距離他
不很遠了。四周圍仍是靜得出奇。我把眼睛打開一條縫,留心地看著。至少過了半小時
,才聽得三下,極其輕微的聲音,從我三個不同方向,躍下了三個人。那三個人全都十
分矮小,在黑暗中看來,簡直像是三個小孩子,他們一落地之後,便向我身旁滑來,其
中一個,手一伸,「刷」地一聲響,一條長鞭,已然揮出,捲住了我的雙腿,再一抖手
,將我的身子,整個倒提起來,向外面揮了出去!這時候,我的心中,實是矛盾到了極
點!當然,我可以就著揮出之勢,一躍而起。

但如果這樣的話,則不免要和他們,正面交手,我也一定不是敵手,因此,我決定
仍然一動不動,只有這樣,我才有可能知道這三個人的來歷,和那紙摺的猴子中,究竟
包含著甚麼秘密。

我只是心中祈求著我在著地的時候。頭都不要碰到石塊。我被揮出了丈許,幸而只
是跌在草地上,我扎手扎腳地躺著。

那三個人,又像鬼魂似地掠了過來,其中一個,又揮出了長鞭,再將我揮向半空!

第二次落地,我的後腦,碰在一個樹根上,腦中「嗡」地一聲,幾乎昏了過去。我
拚命支持著,保持我頭腦的清醒。

第三次,我又被揮起,這一下,我被揮得更遠、更高,跌下來的時候,一根樹枝,
在我腰際,重重地撞了一下,我幾乎忍不住地叫出聲來!

我額上的汗珠,點點而下,我希望他們不要發現我在出汗,因為他們一發現這一點
,便可以知道我並未曾真正地昏過去。

第二部:神秘莫測的女郎

我在期待著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揮起,但是卻沒有繼續,看來他們三人,每人出手
一次,便認為足夠了。

我在半昏迷的狀態中,覺出他們又來到了我的身邊,各自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們三人,在冷笑了一聲之後,並未出聲,便又掠了開去,我心中不禁大是著急,
因為他們如果一句話也不交談的話,我等於是白白地捱了一頓打!但是,我又不能出聲
,再將他們叫回來!

我睜開眼來,只見他們已將沒入黑暗之中,這才聽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麼?
」另一人道:「是,聽說人已快到齊了。」又是一個人道:「白老大還在人世,倒是想
不到的。怎麼樣,我們除了聽他的話以外。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麼?」

其餘兩人一起道:「到時候再說吧,只怕沒有一個,是好說話的!」他們一面說,
一面已然向外掠了開去,後面還有幾句話,但是我卻已聽不真切。

本來,在他們三人,離開之後,我鬆了一口氣,已經幾乎要真的昏了過去,可是我
一聽得「白老大居然還在人世」這一句話之後,心頭怦怦亂跳。精神為之一振,在他們
三人走後。我一骨碌地躍了起來。躍起之後,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白老大!這幾
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會還在人世?他如果沒有死,那麼這些年來,他在什麼
地方?白老大是一個絕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夠這麼多年,不讓人聽到一點信息,
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雖然白老大一直是一個極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
,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為在後期的青幫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論是青幫還是其
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剛才將我痛擊一頓的那三個人,當然也不是善類,他們要爭執些什麼,「十六晚上
」又是什麼意思?于廷文為什麼要死在他們的手中?

問題實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節隱隱發痛,正當我想離開這裏的時候,突然聽得一
陣嬌笑聲,傳了過來,稍過一會,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三位伯伯,你們也太不小心了
!」另有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怎麼?」

我一聽那個男子的聲音,便認出正是剛才襲擊我約三人之一,他們竟已然去而復轉


我連忙重又躺在地上,才一躺下,已然聽得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那個女子聲音
道:「這裏昨天晚上,剛出過事情,今天又有人傷在此處,給警方知道了,難免生疑,
當然要將他移開去。」

那三人道:「還是姑娘想得週到,可謂虎父無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三位伯伯別逗我了,我算得什麼?」我偷偷地睜開眼來
,只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十分修長的女子,一頭長髮,幾達腰際,更顯得她嫵
媚到極。

我無法看清她的臉面,因為那天十分陰暗,星月無光,我等到他們來到我的身邊,
又閉上了眼睛;只覺出身子被兩人抬了起來,走了一段路,我不斷地睜開眼睛來偷看,
發現他們正抬著我,向公路走去。不一會,已經來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輛汽車停著,
那是一輛那一年最新的美國車,顏色是嬌嫩的蘋果綠,那女子搶前一步,打開了行李箱
的箱蓋,抬著我的兩個人,便將我放了進去,又將行李箱蓋關上。

在他們關上行李箱蓋的時候,我以極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腳。我迅速地摸
到了一隻鉗子,放在箱蓋下,所以蓋子其實並沒有合上,他們以為我早已傷重昏迷,並
未曾注意到這一點。

接著,我便聽到四個人上車聲,車子開動了,馳出了並沒有多遠,車子又停了下來
。我聽得那女子道:「三位伯伯,再見了!」

那三人道:「再見,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紙猴為記。」那三個人各自笑
了一聲,腳步聲便遠了開去,車子繼續向前開動。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興。將行李箱蓋,托開了一些,只見那三人已然只剩下了一個小
黑點,駕車的,只是那個女子了……

我攀住了車身,從行李箱中,爬了出來。那女子顯然沒有發覺她要棄去的人,已然
爬了出來,我不知道她要怎樣炮製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車子正向市區馳
去。

我手足並用,沒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車窗。然後,我握住了門把,突然將門打開
,等到那女子回過頭來時,我已然坐在她的身邊了!

在那一瞬間,那女子顯然大吃一驚,她回過頭來,向我望了一眼,整輛車子,突然
顛簸起來,車胎在路面,發出難聽的「吱吱」摩擦聲。

「小姐,」我說:「小心駕駛!」

不等我把話講完,車子的行駛,已然恢復了正常,她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她。

她約莫二十三歲年紀,十分美麗,我只能這樣說;因為她的確十分美麗,如果不是
她面上那種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種不應該有的太過堅定的神采的話,我一定可以
給予她更多的形容詞。

我們對視了好一會,她才道:「你是誰?」聲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繼續地和她對視。她再一次問:「你是誰?」她一面望著我說話,一面熟練地駕
駛著車子。已然接近市區,車輛也多起來了。

「我?」我給了她一個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時候,下顎卻在隱隱作痛,「我就是給
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個人,小姐,你準備將我怎麼樣?」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個一閃即逝的訝異神情,道:「我準備再過去些。將你放在路
上。用車子在你身上輾過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我竭力表示輕鬆,聳了聳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簡單地道:「看來
像是意外傷人,不顧而去。」我突然一轉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們
不必再做戲了!」

她並不掙扎,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只是轉過頭來。冰冷地望著我
,使得我不由自主地鬆了手。

就在我鬆開五指的一剎間,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
然發出了幾下冷笑,將車駛入了一條冷僻的街道,停了下來,道:「衛先生,請下車吧
!」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驚,那隻紫晶戒指,是我最喜愛而又值得紀念的一件飾物,我
戴著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只要一見這戒指,便可以認出我的身份來。

可是,眼前那個富家小姐一樣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
字,使我對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我當然不肯就此下車,只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麼人,我卻不知
道你的身份,這未免有點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發現她笑的時候,更加美麗,令人如沐春風,我幾乎忘了自己
,衣衫破爛,滿臉泥污,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衝動。

當然,我並沒有那樣做。可是,她大約是在我熱切注視著她的,有一點異樣的眼光
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轉過了頭去,望向外面。

我道:「你是什麼人?」

她「格格」一陣嬌笑,道:「衛先生,這不公平,你並沒有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實是毫無可資作為辨別身份的東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還籠
罩著一層無形的神秘的濃霧,將她真正的身份,隱藏了起來,使得她變成一個神秘莫測
的女子。我聳了聳肩。道:「好,在這一點上,我承認失敗了!」

她向我一笑,道:「不必難過。」

我眼睛在車廂中仔細的搜索著,看到了她身邊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煙。」她
又是一笑,將手袋向我拋來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煙,我之所以向她要煙。那是因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內容,想不到
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只是訕訕一笑,道:「聽說女人的手
袋,是一個秘密,我能打開?」她只是報我以一陣嬌笑。

我打開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隻白卡紙摺成的猴子!

當時,我雙手震動了一下,幾乎將手袋掉了下來,我找到了香煙,又將手袋合上,
在這些動作中,我已然以極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隻紙摺猴子,貼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並沒有注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點著了兩枝煙,遞給了她一枝,已然趁著取打火機的那一刻,將偷來的紙摺猴子
,放入了袋中。

我們默默地抽著煙,她突然一笑,將煙湊到紅唇上,她的一切動作,完全只像是要
深深地吸一口煙,可是,就在香煙將要湊到她的唇旁之際,她卻一揮手,香煙被燃著的
那一小粒火,向我右眼,疾彈了過來!

這一下變化,是來得那麼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預防,眼前紅影一閃,我連忙閉
上眼睛時,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覺得一陣劇痛,我哼了一聲,雖然她是一個美麗的女
子,我也陡地向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時候,我雙目閉著,看不清什麼,只覺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只聽得她怒叱了一聲,我胸前突然又受了兩下重擊,身子向後一仰,後腦正好撞在
車門之上,整個人,已然向車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車外,連忙睜開眼來。可是,我仍然什麼都看不見!並不是因為黑暗,而
是因為光亮!她打著了車頭燈,直射在我的身上,強烈的燈光,令得我的雙目,加同對
準了太陽一樣,同時,我聽得馬達的吼聲。我知道她仍然在實行她原來的計劃,要將我
輾死!我幾乎是本能地,向外翻滾出去,「嗚」地一聲響,車子在我身旁擦過!

我眼前一黑,從亮到暗,在剎那間,仍然是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躍而起
,我剛躍了起來,閃電也似的車頭燈,又向我直射了過來,那輛大型的、顏色嬌豔的美
國車,此際看來,像是一頭上古時代的怪獸一樣,發著怒吼,又向我疾衝了過來,我想
不到她在片刻之間,已然掉轉車頭,腳步尚未站穩,又向旁滾去。但是她的駕駛術,實
在是十分高超,我才向一旁滾去,車胎和地面摩擦,發出極其難聽的,驚心動魄的吱吱
聲,又向我衝了過來。那條路,極其僻靜,這時候,一個行人也沒有,而那條路的一面
走出,另一面,卻是斜斜向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滾下山坡去的話,她自然不能再
駕著車子來追我。但是我剛才滾出之際,急切之間,卻是向著山巖那一面滾去的,跟著
車頭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然再無退路,只得奮力躍起了幾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縫
中橫生的小樹,整個身子,向上一翻,掛在小樹上。

在那一剎間,我不免有點可惜,因為她駕車的來勢,是如此急驟,只怕難免撞在山
石之上,車毀人亡!可是,事情的發展,證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餘的,我才一躍起,
車子已然在離山石半尺處,陡地轉了彎,我只見她的手臂,從車窗中伸了出來。

那時,我雖然迭受創傷,但這份警覺性卻還在,我見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團黑漆
漆的物事,連忙身子一移,藉著濃密的樹葉,將身子隱藏了起來。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拍」、「拍」、「拍」三下,極其輕微聲響過處,我身旁石
層四散,有的,還濺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無聲手槍,同我射擊!

我身上並沒有槍,除了隱伏不動之外,別無他法可想,只見車子駛出了十來碼,便
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她已然下了車,向前走了幾步,突然間,又是「拍」、「拍」兩
聲,我感到左臂被一顆子彈擦過,一陣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樹,本來就不是十分結實,給我壓在上面,已然彎曲得十分厲害,這時候
。再一顫動,「格」地一聲。樹已然斷跌了下來。

我連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卻已經全然沒有掩護的物事,我離地只不過五六尺,而離她只不
過丈許遠近,她手中,套著滅聲器的手槍,正對準著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麗的面容。
我沒有法子避得過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樣可以擊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撲去,其結
果也是完全一樣,因此,我索性一動不動,只是背貼著巖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
壁之上。她站在那裏,也一動不動,只是槍管在作輕微的擺動,像是在選擇,將子彈送
入我身子的什麼部分,來得恰當些一樣。

我只是望著她,她冷冷地道:「衛先生,我的小手槍射擊成績,是九百三十五環。


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不至發抖,不至於像一個懦夫,道:「不錯,這已是接
近世界第一流射擊手的成績了。」

此際,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車子經過,令得她不敢肆無忌憚的行事。可是所
有的汽車,不知都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這樣的距離中,我可以
射中蒼蠅!」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頭殘忍的貓,當我是什麼,是你爪下的老
鼠麼?」她突然揚起手槍「拍」地一下,子彈正在我耳際半寸處掠過,擊在巖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著:一般的槍都是七發子彈,她已然發射了六槍,槍膛之中,至多
還有一顆子彈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發一槍,而這一槍卻又打不中我的話,那麼,她將是老鼠,而我則是
貓了!我立即道:「小姐,這一槍懲戒我,十分好,剛才,我那一掌,擊中了你的什麼
地方?」這句話,實在是十分輕薄的。

因為我剛才那一掌,觸手處軟綿綿地,分明是擊中了她的胸前,而我還特意以這樣
的語調提出來,當然是輕薄得很。

而且,這一句話,也說得十分危險。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給我以死前的
極端恐懼,一槍向我鬢邊擦過之類,那麼,她槍膛中的子彈,就射完了。

但是,卻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將子彈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臟之中!我是將
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擲的賭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從而再存辱我之心,那麼,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則,恐怕只
有死路一條了。

我剛講完了那一句話,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來。

徼天之幸,「拍」的一聲。一顆子彈,在我右額旁邊掠過,我右額上,還感到了一
陣灼痛。和聞到了頭髮被灼焦的氣味,可知那一顆子彈,是在我右額如何近的地方掠過
的!我立即大笑起來,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槍了!」

我話才一講完,手一鬆,已然飛身,向她撲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極其靈巧,連
忙向外,閃了開去,我一衝前,伸手便抓,雖然未曾將她抓中,但是「嗤」地一聲,卻
將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塊來。她一個轉身,便向汽車掠了過去。

我連忙追向前去,她手揮處,手中的槍向我,拋了過來,我一伸手,便將槍抓住,
也就在那一個耽擱間,她已然上了車,我再趕前一步,車子已然向前,疾馳而出!

我當然追不上汽車,定了定神,正想將抓住手中的槍,向外拋去之際,陡然之間,
我呆了一呆。就著橙綠色的路燈,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點四五口
徑,可以放八發子彈,性能極佳的手槍!我呆了好一會,才按動了槍柄上的機鈕,「拍
」地一聲,子彈殼彈出來,在子彈殼中,果然還有著一顆子彈!存在槍膛之內!憑這顆
子彈,她只消手指一鉤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卻沒有那麼做!剛才,我還以為我總
算反敗為勝。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徹頭徹尾地失敗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
了幾步,在路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腦中一片混亂,像是
電視機沒有校好的時候一樣,腦中所泛起的畫面雜亂地、迅速地移動著、變換著。

在這些畫面中,有著她柔長的黑髮的盤旋,也有著在誘人的紅唇的微笑,更有著她
明澈的眼睛的對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為當一陣腳步聲驚起我的時候,向下望
去,一幢一幢的大廈中所露出來的燈火,已經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三個人,同我走來。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三個阿飛,其中一
個年紀較長的,手一晃,彈開了彈簧刀。惡狠狠地指著我,道:「手錶,快除下來!」

我一肚子的怨氣,正無處去出,那三個阿飛還來撩撥我,當真是自投羅網。

我冷冷地望著他們,只見另外兩個,只不過是十七八歲年紀,站在那裏,身子在不
斷地擺動,口在嚼著香口膠,沒有一點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頭畜牲,我霍地站了起
來,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飛的手腕,大阿飛殺豬也似地怪叫起來。另外兩個小阿
飛,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掃出,「砰砰」兩聲,他們已然跌倒在地!

我順手一揮,將大阿飛揮出了三匹步,那大阿飛呻吟著,倒在地上,想要爬起來,
我拾起他手中的彈簧刀,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身子縮成一團,篩糠也似地抖了起來,我感到作嘔,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腳
,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滾了下去,將那柄彈簧刀,「拍」地一聲,折成了兩截,拋在那
兩個小阿飛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開去。

不一會,我已然來到了另一條街上,等了沒有多久,便有街車駛來,上了車,看了
看手錶,已然是凌晨一點鐘了。

到了家門口,我付了車資,下了車,一抬頭,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燈
火通明,向前走了兩步,忽然看到門口,坐著一個人,我更是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只
見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頭來,我更加奇怪,因為老蔡的頭髮,已然剃得清光,而他
的面上,也泛著極其憤懣的神色。

我連忙道:「老蔡,半夜三更,你還坐在門口幹什麼?」老蔡哭喪著臉,道:「你
自己進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辭工了!」我更加詫異,老蔡簡直已是我們家中的一份
子,「辭工」兩字,出自他的口中,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際衣衫破爛,面
上、手臂上,全是血跡,他也不問一問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我連忙問道:「什麼事?老蔡,發生了什麼事?」

老蔡激動得講不出話來,好一會,才道:「紅紅!!我心情一鬆,道:「紅紅怎麼
了?」

他攤了攤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老蔡,你為什麼突然剃起光頭來了?」

老蔡苦笑道:「紅紅說,我的面孔,像……像什麼……尤……納……」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連納!」老蔡道:「對了,那該死的尤伯……連納,紅紅說
,我很像那個尤伯連納,所以我應該剃光頭,是她動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紅紅也太胡鬧了!」

老蔡道:「胡鬧的事還有哩,你進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辭工了,誰像什麼尤
伯……我又不姓尤!」我扶著他,推他進了屋,道:「別胡說,我去教訓紅紅,我要…
…」

我才講到此處,便陡地楞住了。這時,我已然來到了客聽之中,一時之間,我實是
雙眼發直,差一點暈了過去。

我連忙用雙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頭子受
不住了!你看,這像什麼樣子?」

老蔡說他受不住了,當然有理由的,因為,我也受不住了!

客廳正中牆上所掛的四幅,陳半丁所作的花鳥條屏,已然不知去向,而旁邊牆上,
我最喜愛的,可以說是無價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畫家,雪舟等揚所畫的一幅山水小
斗方,也已不見了。

原來掛著四幅條屏的地方,則掛著一幅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那是印象派圖畫,
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卻是,這幅印象派的圖畫,正是那四幅陳半丁的條屏,和一幅雪舟
等揚的斗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邊!」我
循他所指看去,只見一對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爺的唯一遺物,也已然成了碎塊,而
被奇形怪狀地疊成了一堆,我實在忍不住,幾乎像人猿泰山一樣地怒吼道:「紅紅!」

樓上傳來了她的聲音,道:「理表哥,你回來了麼?」蹬蹬蹬一陣響,從樓梯上跑
下一個人來,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頭看老蔡時,他更是轉過頭去!我承認天氣非常熱,也以為在家中,衣著不妨隨
便一些。可是紅紅,唉,她簡直是沒有穿什麼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
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滿的曲線。她衝下了樓梯,我想要責罵她的話,卻都縮了回
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來,甚至準備提起她來,狠狠地打她一頓屁股的,可是。你
能夠打一個十歲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個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紅紅完全長大了,她絕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麗的少女。她的身
材,更是美滿到了極點,我只是嘆了一口氣,道:「你來了!」

她卻突然驚呼一聲,道:「表哥,你怎麼了,有血!!受傷了!」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道:「不錯,我受傷了,你……」我指了指牆上和屋角,道
:「你還有什麼破壞麼?」她臉上現出一個極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壞?表哥,
那一幅畫,和那一座雕塑,是現代美術的精品,我得意的傑作!」我無力地道:「你可
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麼?」她攤了攤手,道:「那有什麼關係,你知道,一個藝術家的
靈感來了之後,是怎麼樣的,我一進這裏,就回憶起了童年的種種,靈感來了,那一幅
畫,我題名為童年的歡樂,那雕塑題名為……」她的面上,突然紅了一下,續道:「叫
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氣無力,道:「好!好!!不過我看名字還得改一改,「童年的歡樂」,
應該改成「魔鬼的歡樂」,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稱之為『表哥的眼淚』!」紅紅嘟起了
嘴,道:「原來你一點也不懂現代藝術!」我無力地站了起來,道:「是的,我不懂!
」她眼中幾乎是孕滿了跟淚,道:「理表哥,我……損壞了你心愛的東西了麼?我以為
你會稱讚我的傑作的。」我苦笑著,道:「你的傑作,只有這兩件麼?」

紅紅道:「本來,我還想在你的書房中——」我捧住了頭,大聲叫道:「紅紅——
」紅紅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讓我進你的書房。」我心中對老蔡感激得難以名狀,道
:「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無可奈何地笑著,我道:「好了,紅紅,以後,別
再弄他媽的現代藝術了。」紅紅睜大了眼睛,大感興趣地問道:「他媽的?是什麼意思
?」我因為一時氣憤,衝口而出,怎麼也料不到紅紅竟會查根究底,我只得嘆了一口氣
,岔了開去,道:「紅紅,我受了傷,你是看到的。你該去睡了!」

紅紅道:「不,表哥,我幫幫你紮傷,表哥,我在美國的雜誌上,讀到了一段有關
黑手黨之間的糾葛,你為什麼受傷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險行動?下次和我一起去!」我
嚇了一大跳,紅紅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我連忙道:「不!不!只不過是手槍走火。」她
攤了攤手,道:「手槍走火?那沒有什麼刺激可說的。」我向我的臥室走去,紅紅要跟
著進來,我不得不將她拒之於門外,道:「紅紅,我要洗澡,換衣服,你還是在外面等
我吧!」紅紅老大不願意地扭著身子,走了開去,我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搖頭嘆息,她
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是瑪利蓮夢露麼?不然為什麼要這樣走路呢?從美國回來,學現代
藝術、再加上紅紅,我有被成千成萬的火星人衝進了家中的感覺。

我將門關上,先將臂上的傷裹紮好,子彈只不過是在手臂外擦過,傷勢並不太重,
我又洗了一個澡,換上睡衣,然後,將那隻紙摺猴子和那柄裝有滅聲器的槍,取在手中
,悄悄地開了門,向著書房走去,我準備再花一夜的時間,詳詳細細地思索一下整件事
情的來龍去脈。

可是,我才來到書房門口,紅紅一聲尖叫,又將我嚇了一大跳。我回過頭去,只見
她向我做著鬼臉,道:「表哥,你叫我睡,為什麼你自己不睡?」

她已經披上了一件長睡衣,看來實是十分美麗,我道:「我有事情——」不等她開
口,我就道:「你別來打擾我!」

紅紅調皮地向我笑一笑,道:「好!」

我進了書房,將門關上,開了燈,將那柄槍放在抽屜中,取出那隻紙摺的猴子來,
立即,我便發現,那紙摺的猴子,也有著指甲劃出的痕跡。我一看便認出,那也是「湯
姆生25」等字樣!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湯姆生25」!本來,我以為在郭則清手中那隻紙摺猴
子上的那幾個字,是小郭劃上去的,現在,我才知道不是。「湯姆生25」,究竟是代
表著什麼呢?是一個軍火走私團的暗號。代表著二十五枝湯姆生槍麼?有可能但是,紙
摺的猴子,又有什麼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著,突然,窗口傳來了「嗨」地一聲,我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漆
也似黑的大頭,正在我的窗外窺視!我看見嚇了一跳,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滾,已然
滾到了一張皮沙發的背後。可是也就在此際,忽然聽得一陣嬌笑聲,那是紅紅,我連忙
站起身來,紅紅已然從窗中跨了進來,道:「表哥,你忘了陽台是可以通到你的書房的
麼?」

她手中拿著一隻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剛才看到的怪臉,我站了起來,道:「紅紅,
你再要胡來,我真要打你了!」紅紅卻一笑置之,來到了書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隻
紙摺的猴子,向我揚了一揚:「表哥,這是什麼玩意兒?」

我沒好氣地道:「我也不——」我才說出了三個字,突然聽得「嗤」地一聲響,緊
接著。便是「砰」地一聲巨響,那是檯燈燈泡破裂的聲音,同時,晶光一閃,似有什麼
東西,從窗外飛射了進來,我心知已然發生了巨變,連忙一躍向前!向紅紅撲了過去,
將她抱住,滾了幾滾,立即又聽得「叭」地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
即向窗外看去,只見黑影一閃,尚未看清是什麼樣人,便已然不見,我連忙站了起來,
開著了另一盞燈,先向紅紅望去,只見她絲毫也沒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滿了興奮,道
:「表哥,你生活中時時充滿這樣的刺激麼?」

接著,她又低聲道:「表哥,你剛才抱得我太緊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向桌下一望,一柄長約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向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
道:「紅紅,剛才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頭上了!」

紅紅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麼?」

我只得點了點頭,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說,一面向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還穿著一張小小的白卡紙,上面寫著幾個字,道:「衛
先生,聰明人是少管閒事。」就是那麼一句簡單的話。紅紅挨在我的身邊,道:「表哥
,要管!」

我回過頭來,幾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將她輕輕地推開了一些,道:「紅紅,
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別墅中去住!」

紅紅幾乎是毫不考慮地道:「我不去!我要參加你的冒險活動。」

第三部:一個通靈會

我大聲道:「紅紅,這可不比在鄉下摸魚搗鳥蛋,你隨時可能有生命的危險的!」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怕。」我道:「你不怕,我怕,你要是有了什麼差錯,姨媽和
姨丈不將我罵死,我也受不了,一句話,明天,你離開這裏。」

紅紅倔強地道:「我不離開呢?」我道:「你不離開,我走,我到阿拉斯加去!」
紅紅呆了半晌,道:「表哥,原來你那樣討厭我,我,我還當你會歡迎我來的啦!」她
一面說著,一面眼圈當然紅了起來。

我連忙道:「紅紅,我怎麼會討厭你,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這幾天,我正處在
一件極其令我困惑的事情之中!」紅紅忙道:「什麼事?」我道:「什麼事我也弄不清
楚,但至少已有一個人死了,一個人昏迷不醒,可能成為白痴,而我,今天晚上,也是
死裏逃生!」

紅紅默言不語,我知道她又在動腦筋,想玩什麼新花樣,卻想不到她道:「表哥,
我不來打擾你,明天,我搬到你朋友郊外的別墅去住。」我忙道:「好,我朋友是運動
健將,跑車選手,現代藝術的愛好者。他一定可以令你過一個有意義的假期的!」紅紅
不再說什麼,向門口走去。

她走了出去,我又坐了下來。

直到凌晨五時,我紊亂的腦中總算已經理出了一個頭緒來。第一點,我肯定,事情
和白老大有關。當然,更和大量的財富,有著關連,而且,不只是白老大一人,三山五
嶽的人物,只怕都在參與這件事。其二,「十六晚上」,那當然是日子。今天是陽歷十
三日,陰歷的二十四日。「十六晚上」,是指陰歷還是陽歷呢?大概是指陰歷,因為像
白老大這種青幫頭子,都帶有濃重的中國氣息,很少以陽歷計算日子的。

其三,我決定不顧一切恐嚇,繼續「管閒事」,而且,還希望再有人來恐嚇我,至
少,可以再給我一點線索。

我索性擬了兩段稿,明天送到報上去登廣告,稿是這樣的「白先生,短函收到,恕
難照辦。衛。」在旁人看來,這一點也代表不了什麼,但白老大(我相信送匕首來的人
和他有關)可以知道,另一段則是:「湯姆生:25之約,毋忘。」那是我的「花招」
,希望人家以為我已然知道了那幾個字的秘密。

在做完了那些事後,我才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十一點左右醒來,才一打開房門
,便見老蔡哭喪著臉,站在房門口。他顯然已等我許久了,我忙問道:「又怎麼了?」
老蔡道:「紅紅走了!」

我不禁吃了一驚,道:「走了?什麼意思?可是一個人出去玩玩?」老蔡道:「不
,她將行李什麼都帶走了,我問她上那裏去,她說既然沒有人關心她,她上那裏去,都
沒有必要說


感激傷害你的人
因為他磨練你的心志

感激欺騙你的人
因為他增進你的智慧

感激中傷你的人
因為他砥礪你的人格

感激鞭打你的人
因為他激發你的鬥志

感激遺棄你的人
因為他教導你該獨立

感激絆倒你的人
因為他強化你的雙腿

感激斥責你的人
因為他提醒你的缺點

感激所有使你更堅強的人

 

文章 » 2006-07-10 1: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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